本周末大连京剧院贴出由青年花旦演员张潇涵主演的全本大戏《勘玉钏》，令我颇感惊喜。作为荀派经典剧目，《勘玉钏》需要演员一人分饰两角，青衣花旦兼工，唱念做打俱全，实在是一出十分繁难的戏，刚刚二十妙龄的张潇涵能挑起这个重担，勇气与功力都值得敬佩。

        一人分饰两角的情形，行内称“一赶二”，也有“一赶三”、“一赶四”的，不仅在戏曲，在影视界也很多见。但影视界一赶二，多是分饰兄弟姐妹等形象相似的角色；戏曲中呢，则完全相反，愈是形象反差巨大，愈显功夫。《龙凤呈祥》乔玄与鲁肃、《杨家将》杨继业与寇准，多由同一演员一赶二，几乎已经约定俗成；但像梅兰芳先生在《虹霓关》中前饰东方氏、后饰丫环，工两个不同行当的角色，就不是人人能做到的了。更强的还有李少春先生，在全本《八大锤》中前饰陆登、中饰陆文龙、后饰王佐，这分别是文武老生、武生和老生三个行当，由他演来，游刃有余。最强的呢，还要数李慧芳先生，她在全本《穆桂英》中前饰穆桂英、后饰杨六郎，不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行当，且是大小嗓泾渭分明，各有经典唱段，难度登峰造极，纵观整个京剧史，估计也是空前绝后了。

        旦角一赶二，据闻荀慧生先生是创始之人。经典作品有《红楼二尤》，前饰尤三姐，后饰尤二姐，分别以花旦和青衣应工；《勘玉钏》亦然，前饰大家闺秀俞素秋，后饰小家碧玉韩玉姐。单就表演来说，这出大戏极具看点，两个角色的行当、形象、个性、唱念做打的特色，截然不同，十分考验功力，但是我个人觉得呢，对于在京剧欣赏中不是十分重要的剧本来说，《勘玉钏》这出戏，仍是有些缺憾。

        戏中的俞素秋，本是娴雅闺秀，因不满父亲嫌贫爱富，欲私下与未婚夫婿张少莲结合，却不料被恶秀才韩臣冒名顶替而失身，又被贼人江海害死母亲与丫环，羞愤之下寻了自尽。韩玉姐呢，是韩臣的妹妹，无意中卷入这桩公案，以自己的大智大勇，为哥哥减轻罪责，自己也与张少莲结下美满姻缘。或许是为了使角色对比更加突出，剧本的前后气氛编得反差极大，俞素秋极悲极惨，韩玉姐极喜极趣，让观众的心情，如过山车一般起伏跌宕。

        问题是，俞素秋之凄惨冤屈，在后半出戏中并未得到圆满交代。奸骗者韩臣被塑造得颇具兄长之情，最后判罪只是个定时收监；韩玉姐则以替兄赎罪之名，喜气洋洋地嫁给了与俞素秋订过终身的张少莲。作者大概也觉得这样的结局难以服众，安排张少莲拒绝婚事：“仇人之妹我不要！”韩臣劝道：“我奸骗了你媳妇，现在还你一个妹妹还不成吗？”“只怕对不住前妻呀。”“什么前妻后妻的，你再仔细看看，她前、后不都是一个人吗？”

        这个哏，我笑不出来。一赶二，是演员的分身，而不是角色的分身，韩玉姐嫁得再喜庆，也洗清不了俞素秋的冤情。可惜如此一出唱念做打俱全的精彩大戏，就这样含含混混地结了尾，韩玉姐与张少莲携手亮相，以一对玉钏作为幸福证物，全然不顾那上面还有一个无辜女子含泪泣血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