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坂坡》张大军饰赵云（资料图）。

        糜夫人这个女人，在《三国演义》中出场不多，作用却相当重要。她本是徐州别驾麋竺、南郡太守糜芳之妹，家门豪富，于刘备处境困窘的时日嫁给了他，但因刘备早年“数丧嫡室”，传说命中克妻，后来娶夫人都以妾的身份入室，糜夫人也不例外。樊城大逃亡，甘夫人、糜夫人都随了大军与刘备同行，负责保护她们的，是大将赵云。

        和甘、糜二位夫人在一起的，有个重要人物：刘备唯一的儿子阿斗。阿斗本是甘夫人之子，但耐人寻味的是，曹兵杀来之际，甘夫人并未照顾到这宝贵的亲生血脉，言语之中，连对阿斗的关切也无：“……我与糜夫人被逐，弃了车仗，杂于百姓内步行，又撞见一支军马冲散。糜夫人与阿斗不知何往。我独自逃生至此……”

        那糜夫人于乱军之中，只身一人，腿上中枪，仍紧紧护着阿斗，挨到了赵云来救。望见救星降临，糜夫人第一句话是：“妾得见将军，阿斗有命矣。望将军可怜他父亲飘荡半世，只有这点骨血。将军可护持此子，教他得见父面，妾死无恨！”

        这面临生死大难的女子，于这刀光剑影之中，全不念自身安危，只顾保全夫君骨血，更在赵云请她上马逃生之际，冷静地审时度势：“不可！将军岂可无马！此子全赖将军保护。妾已重伤，死何足惜！望将军速抱此子前去，勿以妾为累也。”几番推托，赵云急了：“夫人不听吾言，追军若至，为之奈何？”糜夫人不为所动，果断弃阿斗于地，翻身投井自尽。

        书中的赵云，对糜夫人之死，并无什么反应，只推倒土墙掩埋了尸体，便怀抱阿斗杀出重围，以致今人从这几行全无感情表露的文字中捉摸，甚至得出赵云逼死糜夫人的结论。长坂坡七进七出，赵云终于得与刘备重聚，刘备那厮，自然也不会问及自己妻子，连亲生儿子都掷之于地：“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赵云感激涕零：“云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也！”……那英勇献身的糜夫人，再没被这群只念兄弟之义的老爷们提及。

        倒是京剧《长坂坡》里，梨园前辈花了很多气力，塑造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糜夫人。她有唱有念，有着身段繁重的“跑箭”，大圆场，“屁股座子”，见到赵云之后，登台跳井，有与赵云配合精妙的“抓帔”……虽是配角，却对全戏至关重要，梅兰芳等旦角大师均有出演，贞烈形象，深入人心。那赵云营救不及，眼见糜夫人跳井之后，也有一段激烈的情感戏，跪倒哭道：“一见主母落了井，痛坏常山将赵云……”走“反蹦子”，“跪蹉”，甚至“倒扎虎”，表现关切悲痛之情。之后赵云怀抱小主公，又是爱惜又是急切地杀出重围，一员智勇双全、铁骨柔肠的儒将形象，在这一波三折的演绎中得以圆满。如今这出戏早已没有刘备摔阿斗的段落，但“抓帔掩井”，一直是兼具高难程式与高潮情感的戏核。

        所以，也不消过多的渲染，不消过细的描绘，世道人心，自有公论。书中亦有一句例常结语，于这不动声色间，流露了一点作者对糜夫人的推崇之心：“战将全凭马力多，步行怎把幼君扶？拚将一死存刘嗣，勇决还亏女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