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谨先生留言：

        谢谢文老批评，很坦率，很中肯。

        没有提到政治挂帅，倒不是因为这话提不得，其实没有那么吓人的。读者朋友想必有不少人知道，我在很多文章里都提及政治对艺术的影响。涉及流派时没有提这个原因，是因为没有想明白。

        犹如文老所说，“解放后相声、京剧与其姐妹艺术为什么从未产生过新流派？一是无休无止的政治运动，二是改革开放后金钱至上、道德滑坡的大环境造就。”可见文老眼里，政治挂帅并不是六十年来妨碍新流派出现的全部原因或最主要的原因。

        确实如此。晚近三十年来京剧的问题所在多有，决非仅用政治可以解释。至于“金钱至上”，三十年代的上海滩，也够金钱至上的，倒也不妨碍京剧的繁荣。

        没想明白的，就先不写，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是不是可以通得过？

        谢谢傅谨先生的留言，一开始只想写几句话，反倒越涂越多，所以另开新篇，希望先生不会介意。我写上文的本意，从未想要多“吓人”，现在除了京剧真的能复兴，没什么可以吓着人的了。为解释清楚，分列如下：

        1、先生言其他文中曾“提及政治对艺术的影响”，这似乎与本文无关，桥归桥，路归路，两相概念必定不可混淆。否则，写文章即成“神医”了，一副方子，包治百病。

        2、在下文中“京剧与其姐妹艺术解放后产生不了新流派，一是无休无止的政治运动，二是改革开放后金钱至上、道德滑坡的大环境造就。”先生以为“可见文老眼里，政治挂帅并不是六十年来妨碍新流派出现的全部原因或最主要的原因。”此言差矣，它恰恰正是“六十年来妨碍新流派出现的全部原因或最主要的原因”！

        何出此言？解放后一浪接一浪的政治运动，毋庸置疑是政治挂帅的产物。而说到“改革开放后金钱至上、道德滑坡的大环境”，不由人常想起19世纪末的欧洲，各国君主复辟，社会矛盾、阶级矛盾一触即发，统治者为巩固皇权地位，缓解人们日趋严重的反抗思潮，转换统治阶层和老百姓之间的矛盾尖锐，大力倡导金钱至上的社会观、流俗至上的艺术观、及时享乐的道德观。意图通过人们对金钱的贪图享受，转移对政治的关注，忽视统治者的自身问题，蒙蔽大众思想。当然，在下无论如何不敢妄言当今中国社会隐藏着与欧洲当时一样某种现象，这是社会学家的事儿，才疏学浅如在下者，捉摸不透哉。

        19世纪末的欧洲，艺术观与今天中国社会京剧及其姊妹艺术对上媚政、奢华为目标的追求多么巧合相似。解放后六十年未能产生新的流派，难道同“无休无止的政治运动和改革开放后金钱至上、道德滑坡的大环境”没有任何关系？政治挂帅难道不是“六十年来妨碍新流派出现的全部原因或最主要的原因”？

        3、先生所比喻“30年代的上海滩，也够金钱至上的，倒也不妨碍京剧的繁荣”。金钱角度讲，对，对得异乎寻常。从艺术和政治范畴，两者性质有着根本不同。30年代的上海滩，号称世界级的游乐场，为什么会出现“金钱至上，也不妨碍京剧繁荣”呢？30年代的上海滩，演员对艺术的追求是以观众审美要求为“最终目的”的，观众自掏银洋买戏票看演员的真玩意儿，演员凭借对艺术孜孜以求的真玩意儿挣来黄金万两，锦衣玉食，造就了上海滩京剧、经济双繁荣现象。

        再换个角度，如果当时一切唯老佛爷（无论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旨意做事，就只剩唱下《关公战秦琼》的份了。更不必说现在某些演员不攻专业，一心溜须拍马唯政是瞻，屈卑妩媚的主动歌功颂德了，不付出或少付出便可成京剧的“代表”，社会之“主流”，这样的演员旧上海有人理他才怪！解放后政治挂帅违背了“水养鱼，民养戏”自然法则，演员艺术标准不是以艺术为尺度衡量，而是对高高在上的“政治挂帅”崇仰膜拜，致使京剧、经济（靠大制作发财的京剧演员除外）双不繁荣，也不可能繁荣。

        4、先生文中开题“人们对京剧重塑辉煌最核心的期待，也是京剧能够不断涌现出新的流派。”该观点在下无意多说，戏迷们留言多少代表了我辈心声：如大保国先生说：“京剧观众都快没有了，还创什么新派啊，现在的东西能有人看也就万福了。”海派之家先生讲：“为什么大家那么希望出现新的京剧流派呢？难道出现新的流派就能使京剧像从前那样辉煌？我看唱好前辈的流派已经不错了，反正无所谓，不抱希望。”我想，诸先生并不是真的对京剧产生流派不抱任何希望，而是心知肚明现行政治挂帅的体制下，根本就没有产生新流派的沃土，前辈艺术能不能继承下去，继承多少，还是个未知数呢，何谈创派？

        既然话到这里，不防再讲几句。先生留言“没想明白的，就先不写”，在下当然理解。是否也可以说写出来的就是想明白的，想明白的就可以当“核心”用？此“核心”有无还两说，即便真的有，只会是以政治挂帅为“核心”，以文化政客，牟利商人，圈养主演的分赃会为核心，不见得有洋洋洒洒的太多其他。

        放眼京剧现状，演员们就像带着铁镣跳舞，一边舞一边还要顾盼媒体一干人等对其沉重舞姿表现出美妙的颂扬，除非你有意无意无视或漠视舞者镣铐的存在。还是那句老话：京剧到底为谁服务？京剧直接服务对象是谁？是为政还是为民？这个一目了然的问题，能提还是要提的，哪儿怕少说几句，何况它又真的没有那么吓人。

        先生以前以敢言著称，受戏迷喜爱，现在为何玩起“打哑谜“的游戏？冒昧同先生交流，不当之处，敬望海涵。最后以鲁迅先生的话共勉：“必须敢于正视，这才可望敢想、敢说、敢做、敢当。”

        但愿这样再解释，大家都能通过。

        祝福、再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