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难动作之“摔叉”，演员：符鹏、赵文宝。 （的灰 摄）

        戏曲、杂技、芭蕾、体操……这类对身体技巧尤其是柔韧性具有极高要求的行业，表演者需要从幼儿时期练起，天长日久从无间歇，才练得成惊世骇俗的好功夫。这就是京剧里常说的“幼功”。

        京剧里的幼功，相当艰苦。入门第一关，练“撕腿”，传统方法是靠墙坐在地上，面向外，两腿伸直撕开绷平，用重物顶住。光能摆出姿势不行，还得长时间地耗住，头一天耗十分钟，第二天耗十五分钟，以后递增到三十分钟，一小时……耗到两条腿一撕能成直线，与身体与墙，能成平面。接下来，再练其他：踢腿，下腰，虎跳，小翻，抢背，圆场，跷，把子……

        电影《霸王别姬》里，投身戏班的小豆子，经历的第一个考验，就是“撕腿”。老师父用砖头将他两腿撕开顶紧，手也绑起来，任他在那里号哭挣扎，师兄小石头看了不忍，悄悄踢松砖头，结果被师父抓住，挨了一通饱打。老师父怒吼：“你以为你是帮他吗？你这是害他！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京剧演员朋友说：师父说的话，没差儿。但是，当年看这部《霸王别姬》，真是忍不住地边看边哭。小石头，小豆子，都令他们想起童年的自己，那些场景，太细，太真，刺眼刺心。随着时代发展，戏校的教育方式比起旧时代已经有很大不同，但是苦功总是要练，苦头总是要吃，腰总是要下，腿总是要撕。为了练腿，蹬个朝天蹬，一耗一小时，还有老师因为学生太多照顾不过来而忘记下令休息，结果漫无止境地耗下去……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在京剧里，这是至理名言。唯有幼时的苦练，让身体打下坚实基础，才能在日后的舞台上游刃有余，如今的他们，腿前踢到脑门，侧抬碰耳朵，下腰扶到后脚跟，朝天蹬三起三落，旋子一打数十个……铿锵锣鼓中，飘扬旌旗下，每个轻飘的步伐，每个漂亮的身段，唱念做打，无穷美感，凝聚着多少年坚忍付出的血和汗。

        幼功之所以如此被重视，也是因为，它不可替代，错过时机，永不再来。幼年筋骨柔软，练功相对容易；成年后筋骨长成，再怎么苦练，也只能是事倍功半。票友下海的京剧名家言菊朋，为了演出《四郎探母》中的“吊毛”，提前好多天在家里地板上铺了棉被翻来覆去地摔，一边摔一边念叨：“半路出家，没有幼功，弄到五十岁的人还得练这个！既吃这行饭，又有什么法子想呢！”言先生已经是票友中的凤毛麟角，大部分票友压根儿都不能动武戏，只能票唱工戏，就算是行走坐立的身段、气度，也一望便知差距，难以与身怀幼功的专业演员比拟。至于普通人，毫没练过的那种，身上更是天差地别了。

        演员朋友给我讲了个故事：“我们念戏校那时候，有一次在宿舍里抓住一小偷。”我说：“送公安局了？”“没有。”“揍了一顿？”“没有。我们可友好了，带他去练功房，教他练功。”“啊？练什么功啊？”“也没练什么特别的，就是帮他撕撕腿，下下腰什么的。”

        “……后来呢？”

        “后来他瘸着走了，一边走一边哭着说以后再也不敢到戏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