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麒派京剧《萧何月下追韩信》说开去
2013年初冬,上海京剧院在梅兰芳大剧院演出了麒派京剧《萧何月下追韩信》(主演:陈少云)。此次演出,采取“连台本戏”方式,中规中矩地呈现了麒派原貌。全剧一共十折,从“访贤”、“招贤”到“纳贤”,展现了楚汉争霸时汉王刘邦的谋士张良、萧何招揽实有“战神”之才却久久不得志的韩信的故事。其中,“萧何月下追韩信”是一出广受观众喜爱的经典折子戏。
《萧何月下追韩信》大约是周信芳先生25岁时自己编写的,当时他演的是“韩信”;29岁,周先生在烟台义演,开始扮“萧何”,在日后不断打磨、完善中,该剧逐渐成为麒派代表作。看上海京剧院这一版原汁原味的麒派戏,让我感受到海派京剧确实受西洋话剧影响颇深,比方节奏紧凑、念白富有层次感、表演生活化,种种体验派演技,在麒派中得以融会贯通。
陈少云先生是当今麒派翘楚,毋庸多说,表演是无与伦比的精彩。他一开腔,便是典型的麒派略带“沙哑”的声音,虽“沙哑”却气韵浑厚,举手投足,更无处不“麒”,让观众产生恍若重见周先生风采的幻觉。也许得了麒派真传,在当今老生中,陈少云的舞台形象比其他同行要来得更活络、更生动、更人性化,而不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架势。
在“追贤”一场中,65岁高龄的陈少云举重若轻地表现了一系列麒派高超的演绎。三个圆场,由轻缓到急促,台步是那样稳健,圆场是那么潇洒,千里江山好似就在足下,最后一个圆场以干练的跌步、漂亮的抖髯收尾。平心说,我看过这么多场京剧,没见过比陈少云的“抖髯”更华美的。很多老生演员的“抖髯”只是“意思”一下,也许是“技艺有限”,陈少云的“抖髯”,抖得既有飘动之美,同时又体现人物内心的焦急,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学得来的。某种程度上说,京剧观众的流失,也与演员的青黄不接、技艺退步有关系。同样一个程式,观录影带里老前辈的表演,再看今天演员的表演,连一个“挥手”的手势,那都是天壤之别。
现在看全本《萧何月下追韩信》,这个戏也不是全然完美。“追贤”以外的戏,并没有太多的“料”,都有“过场戏”的感觉。对“韩信”这个人物,我觉得他就是“卖艺人”,待价而沽,投机分子。韩信对“楚”、“汉”两个政权的价值理念并无知晓,也就是说他是为自己扬名立万而战,而不是为信仰而战。当然,这些是原剧本或者是那个时代的局限,并不能怪责今天的艺术家们。
当晚除了陈少云的戏出彩外,其他演员有些“闷”。我想,这与麒派对搭档的要求有关。比方周信芳的搭档赵晓岚,有“麒派花旦”之称,两人表演默契,共同合作的《下书杀惜》成为中国戏曲史上又一传世之作。所以说,一出戏要好,还得总体好,“红花还需绿叶扶”。
由麒派京剧《萧何月下追韩信》,我不禁想到当前传统戏传承问题。第一,传统戏有的地方必须改,《萧》剧还算思想不陈腐,但有的传统戏“封建意识”堆积太多。第二,戏的节奏必须适合今天的观众心理,有的戏开场一个多小时,主角才登场,观众等角儿太累。我看奚派《卧龙出山》,该剧也是“招贤纳士”题材,前四十分钟都是二三流演员在“摆活”,那都是完全可以用一两段唱就完结的戏份,到名角张建国出场的时候,观众的神都已经有些分了。上海青年京昆剧团演出的《乾坤福寿镜》,前一个多小时都是封建大家庭那些“糟事儿”,出彩的是“失子惊疯”,这一折完了,后面的戏又是老套路的“大团圆”了,没什么意思。上述几个戏尚留有精华,到闽剧《红裙记》的“传承”,就更可怕,本身就是一个“迂腐”的原作——男的负心、女的守节,加工后,华丽丽的舞台、服饰,但剧情还在“节妇吟”,并且音乐和表演上,观众没有感觉太多闽剧的优雅“原色”。可能演出方一味想做大制作的戏,而忽略了地方戏的特点,这也是近年地方戏“传承”的通病。
|